一夜的沉睡被窗外似有似无的机器轰鸣和铁锹拖曳地面的声音唤醒,拉开窗帘,一片暗银,灰蒙蒙的天空里零星飘着些许的雪花。这样的季节,即便是晴天离天亮也还早。打开手机,五点二十分,出发。
向跟在除雪车后面清理残雪的那群精气神十足的小区保安们问了声早,换来小伙子们集体立正敬礼,微笑,新的一天就从微笑开始。在小区门口早点铺买了六个包子,助理小田和司机小庄三个人每人两个,早点铺的老板兼厨师兼跑堂习惯性的又装了一袋咸菜。摆摆手,“车上吃,不用了”,谁知他笑笑,“既然装好了,不要钱,拿去慢慢吃吧!”微笑,主动付款,不吃也要留下。行至高速公路口,那位常年站在那里怀抱“引路”牌的引路人已经在高速公路出口处寻找商机了,GPS导航系统飞入寻常百姓家以后让这个微不足道的行业离我们越来越远,但在他看来,手机里那个机器发出的声音带不来人文关怀,还是要对这一夕阳得不能再夕阳的产业保持一如既往的坚守。一个简易的炉具冒出腾腾热气,小小的售货车旁站着一个帽子上结满冰霜脸冻得通红的年轻人。眼前的一切如常一般,除了雪在飘,苍穹下没有什么与昨天不同,这座城市如常一般的苏醒,无论酷暑还是寒冬。平凡的世界里平凡的人们平静地重复着昨天的故事憧憬着今天的希望。
高速公路两侧是一片雪的世界,小村静卧、炊烟袅袅。前方有除雪车缓缓前行,慢慢地跟随慢慢地向前走,心中思忖着今日庭审的细节。电话响起,是即将到达的那座小城主审法官的电话,“今天下雪了,别着急,安全第一,开庭时间可以向后延。”抛开庭审成败不再思忖,内心已是一片温馨。
这座城市名称来自满语,因位于一条小河汇入另一条稍大一点儿的小河的河口处而得名。这里曾一度被设为地级市,后因经济总量不足而复归于县级市。东北的城市一般没有太长的历史,战火和狼烟早已让那些仅有的文明散佚在记忆的长河深处,好在没有历史也就没有了时空的荷载,人们可以在这片土地上纵情挥洒,播种豪放,收获明天。
充满真情实意的向合议庭以及原告致歉后,庭审开始。这是一宗建设工程施工合同纠纷,在经历了长达三年的一审、二审之后,本次是发回重审后的一审。案情虽然复杂,但基本事实双方争议不大,核心在于定性和裁判尺度。气定神闲地陈述完毕观点和主张,庭审结束。出门前,对方当事人竟然主动走过来握握手,“今天雪大,一路小心!我们打的是官司,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定明天我会请你帮我打另一场。”“呵呵,呵呵,再见”。
法庭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长街宽巷,车流缓缓,粉妆玉砌的小城越发显得静谧安详。法庭对面穿城而过的小河依旧缓缓流淌,无波无澜。河边水景处,亭台俨然,雪地上足迹寥寥。相信明朝寒食了,又是一年春。数月后,春归处,花开有信。世界本来不缺乏美,看不到时只是因为缺乏发现美的眼光和发现美的心境。
对于一座几乎没有什么旅游价值的城市来说,从来的地方来的人匆匆而来,到去的地方去的人又匆匆而去,他们关心的从来都是发生在这里的那些属于他们自己故事的结局,寻觅的是只属于他们自己的波澜壮阔和鹏程万里。可是在这个世界,不平凡的事情真的又有多少呢?每个人的故事里,有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的渴望;有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梦想,但现实却是你就是你,小小的你,你是父亲的儿子,你是儿子的父亲;你是青苔包裹里的一段石阶,你是包裹石阶的一片青苔。置身于宇宙洪荒,如蝼蚁,似草芥。梦醒时分,在平凡的世界里平凡的生活,在安然的世界里安然度日。